葉柒心裡這算盤從進屋開始便打了許久了,雖說有那麼點仗著老爺子心軟了後的見機行事,但並非她利用這祖孫之情,而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
當初老爺子不也這麼設計她的么!
葉柒不慌不忙,起身到葉老爺子身後給他捏肩,道:「阿翁,可不管哪一項,不都是你願意看到的嗎?無非我要麼重振了葉家老酒坊,要麼便嫁得如意郎君。」
她頓了頓,想道:「不過或許也有可能兩個都做到了呢?那豈不是兩全其美?」
葉老爺子譏笑她道:「誰知道人家木公子願不願意呢……」
葉柒難得嘴硬了一下:「我有說是他嗎?」
「你有說不是嗎?」
祖孫兩僵持了一會兒,同時笑了。
葉柒笑完,輕聲道:「若是他不願意,我便再努力努力唄。」
葉老爺子將葉柒拉到面前,半百的老人端詳著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孫女,只覺得歲月如梭,當年還不過他膝蓋高的小不點,如今也到了懷春的時候,不免心中產生一絲感慨之意,但也不忘了提醒一句。
「你與他畢竟相識不久,還是要長點心多觀察觀察其人品,這年頭偽君子要比真小人可怕得多。」
葉柒撒著嬌道:「阿翁我知道,但你放心木大哥不是那種人。」
「他若不是那最好……」
葉老爺子颳了刮她小巧的鼻頭道:「阿翁是擔心你在外人那吃了虧。」
「放心吧阿翁!」
葉柒知道葉老爺子的擔憂,從書房出來後,月亮已上枝頭,映著地上皎白的雪,她慢悠悠地踩著月光往自己院中走,身後留下了一連串小小的腳印。
她在葉家生活了十五年,覺著當個混吃等死的米蟲還挺好的,畢竟自己有個富甲天下的爺爺,一直以來吃喝不愁,每天只要想怎麼開心便好,從來沒有什麼追求…
忽地,被「天降大任,苦其心志」砸了個正著,整個人都是雲里霧裡,直到今日之前,她都是憑著直覺,如盲人摸象一般去做了抉擇,心中多少還帶著迫不得已、別無他法的無奈。
直到,聽了洪師傅的遭遇,接受到了李信與汪良的求助,葉柒才隱隱有了一種,這件事只有我能做,這個責任只有我能擔的覺悟。
而真當她按著計劃做了,也得償所願地得到了阿翁的首肯又借到了錢,阿翁說要將賭約作廢的時候,她卻不願了…
是,胭脂鋪比起這有間酒坊,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,若是能去,日子比起現在來說會舒服很多。
可她偏就不想半途而廢,她想和木頌清一道,同洪師傅師徒一起,把這酒坊再度打造成長安最門庭若市的金牌店家,讓每個夥計都能過上好日子。
這念頭在心裡如藤蔓一般快速滋生,光是想想就給她帶來了難以言喻的滿足感。
許是心意已定,當夜躺在床上時,葉柒一夜無夢,睡了一個難得的安穩覺,第二天一早,用了早飯,從葉老爺子那取了前夜說好的銀票,便點了管家以及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上了馬車往富德巷而去。
木頌清一早便開了店,指揮著盧青對店鋪進行清掃。洪師傅師徒三人本就住在院中,見此情形當然不會袖手旁觀,也加入了打掃的行列中。
其他夥計姍姍來遲,見著三人忙裡忙外,便懶懶散散地坐在一旁,更有甚者磕著瓜子,殼往地上吐。
盧青一見此眉心便鎖了起來,走到那人面前,怒目相視道:「撿起來!」
那夥計非但不做,還挑釁一般地把手上抓著的瓜子一把全灑在地上,以鼻孔視人:「我偏不撿,你奈我何?」
「你!」一向老實內向的汪良見狀氣不打一處來,上前拽著那人的衣襟,將人一把提了起來「仗勢小人,別以為我不敢動你!」
汪良在酒坊幹得最多的就是力氣活,一身的肌肉虯結,他這一提,那夥計立刻面紅耳赤喘不過氣來,揮著手向身旁的人求助。
其他人見狀忙從汪良手裡救人,木頌清擔心出了人命忙讓盧青和李信上前將汪良拉開。
那夥計脖頸前一松落了地,連連咳嗽,好不容易喘過氣來,指著汪良便罵道:「好你個汪良,你是以為新掌柜可以給你撐腰,連我都敢動了?膽子肥了不是?我告訴你,你和我作對,便是和李先生作對,我定要到李先生面前好好告你一狀,將你趕出酒坊!」
汪良聽到他這話又想動手,木頌清喝了他一句:「汪良!」
「木掌柜!」汪良急道。
木頌清似是安撫,言語之中卻有著冷意森然:「何必動怒,便讓他去告,我倒是不曉得這有間酒坊何時姓起李來。」
「是啊,這酒坊確實不姓李。」李卯聞訊而來,披風上還有著些許雪花,他笑眯眯地踏進了酒坊內,那群唯他命是從的夥計們立刻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,圍到了他的身後,七八個人聲勢頗大地與木頌清四人對立而站。
李卯掃了掃身上的雪,道:「木掌柜的,您畢竟剛來,不懂咱酒坊的規矩也是情有可原的,這一次我可以不作計較,但下一回可就按規矩辦事了。」
「哦?」木頌清挑了挑眉「咱這酒坊有何規矩?」
顧石給李卯搬來一條木椅,李卯坐了下來,身旁立刻就又有人遞上茶來,那陣仗就像是整個酒坊都是他李某人的一般自然。
李卯吹了吹茶道:「畢竟是一個鋪子的,首要便是團結,若不團結那必起內訌,唉…木掌柜的,我勸您要看清形勢,可莫要做了不對的選擇。」
木頌清聽明白了,這字裡行間都是勸他若想在酒坊內立足,那就必須要站對隊好好跟著他李卯。
他在心底冷笑了一聲,道:「這酒坊是葉家的,小姐又是老爺子指名來負責的人,頌清當然聽小姐的話,我想大家都一樣吧,所以何來做錯選擇一說呢?」
李卯正喝著茶,聽他此言頓時不喜,覺得這木掌柜怕不是個傻的,他把話遞得已經夠清楚了,他還偏生找不自在,將話說到了這份上。
李卯將茶杯轉手交到了顧石手中道:「年輕人,小姐對生意一事一竅不通,自得有人替他拿主意……」
木頌清聞言贊同地點頭:「是啊,木某一定不負所托,好好的幫著小姐做參謀。」
李卯急了:「誰說是你了?」
木頌清裝作一臉驚訝:「我是掌柜,若不是我,難道還是您?」
李卯覺著和他說不通了,冷冷哼了一聲:「不識抬舉!」
木頌清搖了搖頭,也不願與他再你來我往的裝樣子,直言道:「我看並非是我不識抬舉,而是李先生這心有些大……」
在李卯看來,葉柒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被主家放棄的小姐,他說得好聽是幫葉柒做參謀,但心裡想的卻是用這葉家的身份替他李家賺錢。
如今木頌清點破了他的心思,葉柒又不在此處,他連裝都不想裝了。
不過一個雙腿已殘的廢人,何足畏懼?
李卯道: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,既然木掌柜的不願遵從我們這小酒坊的規矩,那我便也不強留您了…小姐那我也會如實彙報說您身體不適自動請辭…不如您自行離開,不要迫我使用武力!」
聽到這話,盧青、汪良、李信、洪師傅四人皆圍到了木頌清的身旁,生怕有人會對他不利。
在這般情形下,木頌清卻淡淡笑了一聲:「人蠢若不自知,天都難救。」
顧石哪聽得他這般說自己的舅舅,厲聲喝道:「你說誰蠢?」
「誰急便是說誰……」李信在旁耿著脖子回瞪了過去。
李卯拉長了臉,慍怒地漲紅了臉:「把人給我弄出去!!」
他身後的夥計們動了將木頌清四人團團圍住,只聽得從門口傳來一聲:「誰敢動他!」
眾人不約而同望向門口,只見葉柒領著一群人走了進來。